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智学八卦之Horrocks[2006]

2011/12/26 1条评论

【Net.Weblog.20060324.txt】

【原文写于2006-03-24。那时候我还不认识Horrocks。2008到2009年,我在OWL工作组,Horrocks是工作组主席,有了更多接触。】

Ian Horrocks (http://www.cs.man.ac.uk/~horrocks/)在描述逻辑界可谓泰山北斗,常人不可望之项背。看他的履历,确也并非一条直线。1981年,Ian在曼彻斯特大学计算机本科毕业,去一家微处理器实验室,后来去一个数据流并行结构工作组工作。1983年他去了一家公司,负责字处理程序和桌面出版软件的开发。 (引自其博士论文)。直到1994年,Ian才回到曼大读硕士,95年毕业。又过了2年,作出了Fact推理机,拿到了博士学位。此时Ian已经40岁上下,无论如何不能算少年得志了。况且,他3年只有2个workshop论文(根据其个人主页),若按美国标准申请教职,怕连面试机会都不会有。

然而Ian的博士论文却是一个震撼性的结果。以前,逻辑学家觉得一个逻辑语言,如果有超过多项式的复杂性,就是一个不应该被考虑的,不实际的语言。而Ian 实践证明,有若干优化算法,可以极大的降低一些有丰富表达力的语言的复杂性(甚至达到三个数量级),这就使后来一系列语言如S, SH, SHIQ, SHOQ, SHION(也就是OWL-DL)成为可能。这是一个很了不起的突破。当时还没有语义网,连XML也没有,可是Ian的工作为10年之后今天的应用打下了坚实的基础。

从此以后,Ian的创造力犹如滔滔江水,连绵不绝。除了在推理优化之外,他在DL表达力的丰富, RDF, OIL 和OWL语言的指定,ABox推理,datatype扩展,语义网规则语言等方面都有不凡的贡献。和许多研究者不同,Ian的大量工作是自己(而不是学生)的原创。大多数年份,他能有10篇甚至更多的第一作者论文,而且绝对是高质量的论文。对于大多数研究人员,这就是奇迹了。

我04年见过Ian Horrocks一面,有幸他坐到我的桌子对面也拿出笔记本改slides,聊了几句. 他给我的印象是个很内敛的人。[2011-12-26补充:后来接触多了,进一步发现,他说话非常的“英国”,一种慢条斯理,带着绅士风度,而其内在立场十分坚定的风格。]

【下面是我的发挥,和Ian的履历其实没有多大关系。这些是2006年的认识,现在看又不成熟。有时间以后再改了。】

Ian 四十岁前并无为世人知的成就,而五十岁时则可以一代宗师的地位傲视群雄。我辈后生,除景仰外,又能得到什么启示呢?

我个人觉得,当代科学,早已不是天才的时代。Ian是不是天才?我不敢说。不过我辈昭昭俗人,恐怕没有几个是天才。博士毕业,大多也30左右了,比之牛顿,爱因斯坦,狄拉克,海森堡之类青年得志者,已经足够老了。不过既然现在科学研究是大科学,个人在其中无非是一个螺丝钉,或者一个在科学进化的育种场中提供随机变异用的种子,真正的个人聪明,比重是越来越小了。科学家成名的年龄越来越晚,实在是一个时代的趋势。这不是一个浮躁者的舞台。(当然,当不了科学家还可以当学术官僚,一样功成名就。)

许多时候,感觉读博士一种程序性的折磨。无穷无尽的寻找,失败,再寻找,再失败。在对一个领域没有了解的时候,寻找的方法不是意义不大,就是别人已经做过了,或者有意义别人也没做过但是自己或者老板的水平又不足以解决。所以许多人都希望开始就找到一个好的题目,不要”浪费时间”。不过快毕业的回过头来一看,恰恰不是最后写在博士论文里的那些东西,而往往是被否定掉的那些想法和方向,使自己对整个领域有了广泛的了解。选择做什么难,选择不作什么就更难了。这恐怕也是博士教育和硕士教育的一个区别吧。

2011-12-26补:我现在回去看自己的博士论文,又有了不同的看法。我现在回去写博士论文,绝不会那样选题,也绝不会是那样做法。

之所以说到这个是从Ian的履历想到,其实人何尝能一开始就找到自己的人生定位呢?如果Ian接着做字处理软件,是不是也会一样出色哪?一个具体的研究课题是一种选择,一个学位是一种选择,在什么国家生活和居住,在什么行业从事工作,和什么样的人终身生活,等等,一个选择就意味着更多的不选择。怎样才能知其可,知其不可呢?如何看待生活中的无穷无尽的寻找,失败,再寻找,再失败呢?

其实一个好的学者,往往有一个好的心态。不急躁,不冒进,调查而后结论;名利视之当然,失败视之当然。我想博士的程序性折磨,对形成这种健康的心态是有益的。教育当然不仅是塑造一个学者,也是塑造一个人,一个健康的,全面的,成熟的人。

再回到选择的问题。博士选题,什么样的最好?我以为计算机科学有大体有两种:树叶型的树枝型的。树叶型的研究,基于既有的理论,或者加以修订,或者加以应用,春天长出,秋天落下,来年便不再有人记得。有的博士论文,就是三四个树叶的集合,何以能指望产生持久影响呢?树枝型的研究,并不着眼于立即生叶开花,而是找到领域的一个切入点,寻求一个不光是对特定对象有效的研究方法,扎扎实实的做几年比较和积累,或许几个春秋之后,才能长出叶芽。而一旦奠定这样的基础,每年都会有新的叶子产生,过几年之后,小枝变大枝,又衍生出新的小枝。Ian的选题,无疑就是一个恰当的树枝,而现在的树叶,也无非是厚积薄发,从当年的小枝演化而来的具体成果。

知道什么不去做是最难的。如果着眼于眼前的publication,做了几个树叶,也及时发了几篇论文,是否就是最优的选择呢?有没有一个规划让自己的工作在更广泛的范围内产生影响呢?Ian如果当年的切入点就是医学知识库的建模和具体实现(其博士论文的资金来源),是否还会产生今天这样大的影响力呢?

子曰,从心所欲不逾矩,大概就是指这种”不选择“的艺术吧。

智学八卦:一将功成万骨枯之红酒本体

2011/05/18 2 条评论

如果你不知道红酒本体(wine ontology),那你对语义网还要加强学习。

Wine OntologyDeborah L. McGuinness原创,后来被广泛用在各种语义网的基础教程中,比如OWL GuideOntology 101Protege。这个本体,早年是Deb读书的时候,为了方便演示开发的。最早的版本似乎是F-Logic的,现在一般用OWL(也就是描述逻辑)来写。

Deb一直想把这个本体真正实用化,所以做了几个版本的Wine Agent [KSL版RPI版]。主要的功能,就是在你点菜的时候,推荐你要喝什么红酒。现在已经有了一个iPhone的应用,不过并没有进Apple Store。其实,这个东西应用应该有很多,比如网上买红酒的店(如Lot18)或者菜谱网站(如Yummly ),都可以用。

Deb能做出这个本体,是建立在深厚的对红酒的了解上的。她家单单红酒的瓶塞,就有满满一大篮子,几十斤重肯定是有的。这就叫一将功成万骨枯。

题外话:OWL2也需要一个入门(OWL 2 Primer),里面改用家庭关系而不是红酒做例子。为什么呢?因为有人提意见,认为酒这个东西,在一些文化里是禁忌,用它恐怕政治不正确。不过,这个世界变化这么快,OWL 2 Primer里说的一些“常识”,比如“Man”和“Woman”互斥,“hasWife”的range是“Woman”, “hasParent”和 “hasSpouse”关系互斥,说不定将来也会变成政治不正确。到了OWL3,大概还得换换。

智学八卦:勤快

2011/05/10 1条评论

“智学八卦”分类用来记我听说的,见过的各种学术界,主要是人工智能界的八卦。因为是八卦,不保证正确性,无非是些村谈野语。和此相关的,有“黑客公案”(Hacker Koan),可以自己去搜。

Ian Horrocks现在在牛津,以前在曼大(Manchester),是描述逻辑(DL)的主要代表人物。

当初OIL(OWL的前身之一)制定的时候,有DL和Logic Program (LP)两种主要的逻辑模型竞争。后来有人问,为什么选了DL,Ian说,不过是因为我勤快些。

如果你在任何一个工作组工作过,就会知道勤快是多么重要。一天回一百个邮件,是重体力劳动。

过几年,LP派回过味来,也勤快起来,所以现在有了RIF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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智学八卦:纳什的一件逸事

2011/04/06 留下评论

如是我闻:我的导师郝先生还在读书的时候,去听一个报告,去晚了没有位置。这时一个老先生站起来道,同学,坐这吧。郝同学不好意思,说我不能坐一个长者的位置。那老先生道,没关系,反正我也不需要了,就向讲坛走去。这个老先生就是John Nash(约翰·纳什)。对,就是《美丽心灵》里讲的那个得了炸药奖的纳什。

这件事,应该发生在纳什还没有得奖的时候。他还活着,今年82岁。

分类:智学八卦

智学八卦: 记“郝”先生

2011/03/29 4 条评论

我在艾奥瓦州立大学的导师,这里称为“郝”老师。我有幸得到他6年的指点。这两天我们几个他的学生一起推荐他拿一个奖,要写写他的一些事迹,所以在这里顺带讲几件他的事。

我第一次见到郝先生,是2001年8月14日。记得这么清楚,因为印象十分深刻。我约了他在系里见面。待我怯生生地敲了门,门背后细细簌簌一阵声音,一个有点谢顶的脑袋从半开的门里探出来,带着些许歉意的笑容,道:“走,去对面谈”。

那一年,是郝先生在我们系的第十年,刚评上教授。教授的办公室,大体分为两类:适合人类居住的,其他的。郝先生努力了十年,办公室很不幸属于第二类,所以他不让我进去。否则,被The Art of Computer Programming或者Handbook of Artificial Intelligence之类的砖头绊倒事小,倘若我在刚出炉的申请书上留个脚印,或者在搬动办公室里第二把椅子(第一把椅子总是要坐人的)时增加了那几十磅打印稿的熵,岂不是误事?不过理解这一点,是后来的事。

郝先生的车,也是如此。我若搭他的车,须在车外等几分钟,待他把副座上,以及地板上散落的论文打印稿,拆或者没拆过的信,各种账单,还有天知道交没交过的停车罚单,一股脑扔到后座上去,才能进去。

先生有若干件衬衫,都是一个样子,一个颜色。这样万一有一天忘了换,并不至于被人察觉。倘若有一天换了一个颜色,必被人骚扰,要解释个中的原因。

遇到这样不拘小节的人,让我极为惊喜。我一贯以为,伟大的某某家,必然是心怀四海,不拘小节的。我一贯用这种标准严格要求自己,所以和郝先生顿成知己——至少我这样认为。

郝先生能评上终身教授,当然不是靠不拘小节。他练得一只生花妙笔,随便我们想什么庸俗的主意,倘若得他垂青,愿意润色,每每几个小时之后,一篇完全不同的文章便化蝶而出。倘若这主意不那么庸俗,先生愿意花几天来琢磨,了无滞碍,那真得是“我尝听师说一法,波上莲花水中月”方可以形容了。

先生爱用从句。我数过,我见过的最深的从句一共套了7层。大概先生本从天竺来,参透重重层层华藏庄严世界海,所以化递归入自然语言,浑如天成。

我和先生出去开会,常一起住,方便聊天。对腐朽的资本主义,垂死的帝国主义,彼此竟心心相通,颇多共识。未来是西方的,也是天朝和天竺的,归根结底还是是天朝和天竺的。有这个共识,能谈到两三点,也就不奇怪了。

倘若在一个地方开几天会,又不知道什么馆子好,先生就会带大家做深度优先搜索。比如往东,一直走到发现一个看得过去的馆子为止。第二天,便向南。以此类推,从未失手。

郝先生手下,现在人丁兴旺。又有了秘书, IT,一班后勤,现在他的办公室竟然有许多可以下脚的地方了。只是那带着些许歉意的笑容,始终在我心里印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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