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Archive for the ‘回忆’ Category

何日归家洗客袍[2008]

2012/01/02 留下评论

【原文写于2008-06-01 】

5月24日到26日,重游了Ames。 27,28两天载书驱车千迈而回。

三天里,恍如隔世。一切景物,如昨日,又如数年前刚到Ames时。时光倥偬,深感人生如白马过隙。与师友见,如梦中。整理藏书,许多往事自书页中扑映出来。恍惚中,总觉得一种失落,不知何故。

临行时,明华来送。下雨,在屋檐下说几句话。我说此时心情,蒋捷的那首词实在再恰当不过:

”一片春愁待酒浇。江上舟摇,楼上帘招,秋娘渡与泰娘桥。风又飘飘,雨又萧萧。”

”何日归家洗客袍。银字笙调,心字香烧,流光容易把人抛。红了樱桃,绿了芭蕉。”

说许久事情,关于个人,关于国家。我们这些人,终究是要回去的,中国是我们的根,中国是我们的舞台,中国是我们的归宿。还有什么比中国的强大更令人振奋的呢?还有什么比错过这个事情更令人悲哀的呢?

挥泪而别。

P.S. 2012-01-02

人生就是折腾。当初出国的时候,咬着牙,捧着有生见过的最大的一笔钱——2万2千人民币——交了自己的“培养费”。当时发狠想,我这是赎了身了,以后和这个狗屁制度,狗屁国家没有关系了,老子是再也不会回来了。几年以后,才认识到自己是多么的浅薄!我欠父母、欠亲朋好友、欠我的学校、欠中国那个社会的,哪里是2万2千块还得清的?中国有很多不足的地方,但是能把责任都推到制度上去吗?多想想自己的问题!不要光看到中国“狗屁”的部分,更要看到,其他制度和国家狗屁的部分而中国做得很好的地方。

过几年,年少轻薄的那些幻想都破灭了,开始琢磨,其实自己国家的事,还有蛮靠谱的地方;那些问题,并没有想象地那么不可救药——很多其他别的国家不都这么过来了?这时候想回去,却发现在中国那个“狗屁制度”下面,不管是国家还是个人,取得的成绩都是我这在美国农村下了几年乡的人,始料未及的。邯郸学步,想回去也只有爬回去。这又过了几年了,还只爬了几小步。慢慢爬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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分类:随感, 回忆, 旧文

Iowa State University的人工智能方向

2011/12/03 留下评论

有人问我这个事,顺便转在这里。

我在Iowa State University计算机系待了6年(2001-2007)。这两年系里有些变化,变化不大。ISU的计算机系是个小系,也就20多个教师。AI研究方向,主要是三个人。

Vasant Honavar,是印度人,50出头,威斯康星 Madison 1990年的博士,我的老板。人很好,绝对大好人。可以去看我以前的小文《记“郝”先生》。

Honavar在AI方向上在ISU应该是最强的,什么都搞,手下人也多,多到不再叫AI Lab了叫Center for Computational Intelligence, Learning, & Discovery。Honavar已经是桃李遍天下了,20多个PhD,商业学术界都很多(比如Groupon的Director of Research)。他最早搞神经网络,后来搞了进化计算,2000年前后慢慢转到机器学习和生物信息学(曾是ISU生物信息学Program的主任),也开始搞一点ontology。我是他第一个专门搞语义网的学生(2003年开始),后来又有3-4个。总的来说,Honavar的看家本领还是机器学习——其实这个在AI里大概是最好找工作的方向,现在各大Web公司都抢着要。

不过现在Honavar在NSF,Information Integration & Informatics (III)做Program Director,不常驻学校。不知道什么时候任期结束。

其他人,主要是Jin Tian(中国人,贝叶斯学习和概率,2002年UCLA PhD)和Giora Slutzki(逻辑和算法,1977年以色列特拉维夫大学PhD),

Slutzki是个有趣而可爱的老教授,60多岁了,还天天来,丝毫没有退休的想法。我认识他是2002年上他开的一门博弈论的课程。到了后来我要搞逻辑,Honavar叫我去找Slutzki讨论讨论,问Slutzki知不知道我,Slutzki点头说,嗯,那个老打瞌睡的。:-P

Slutzki这几年主要是和Honavar合作,做和语义网有关的逻辑的研究,算上我带了三个学生了。他的风格是慢条斯理的,让你给他讲,一篇文章能和你讨论几个月。我总是站在小黑板前面,一条定义,一条定理地给他解释;有时候隔几天他又忘了,我要再解释一遍。Slutzki绝对不会放过一个他认为含糊的地方。我一开始不习惯,过了几个月,就觉得这个其实很好:在开始阶段被人发现错误,总比给审稿人发现错误要好得多。他改你文章也是这样,定理证明什么的自然不待言,其他常说的,就是:“这个符号要改名”,“这里还需要一个空格”,“这里应该是斜体”。被他改过的文章,我扔出去特别放心:两年中,和他合作的文章一篇也没有被拒过。

其实和Slutzki的趣事很多。每次和他讨论,我们都会聊天,从俄国、波兰、以色列的集体农庄(他的三个母国),到中国有没有楼。这里就不讲了。

Tian Jin是搞贝叶斯学习的。他在UCLA的老板是Pearl,贝叶斯网络(Bayesian Network)的发明人。我上过他的计算学习理论(Computational Learning Theory)和贝叶斯网络的课。他的方向我不是很懂,只知道很强,在AAAI, UAI, IJCAI上文章不断。他有一个门生Changsung Kang(韩国人),现在在Yahoo! Lab当Research Scientist。

其实ISU CS还有几个教授和AI有关:Yan-Bin Jia的机器人和计算几何学,Wallapak Tavanapong(”Pak”)的图像处理,Carl K. Chang(系主任)的进化计算。现在具体的课题,我都不熟悉。

分类:计算科学, 回忆

2004年Ames骚乱(1)

2011/05/09 1条评论

2004年4月18日,我还在Iowa State University读书。小城是Ames。ISU每年4月举行一次校庆活动,称为Veishea,各系各团队和全城各色人等都会来参与游行,然后就是各种名目的party。2万多年轻人狂欢,什么事不会出?七八年前出了人命,从此规定,这天晚上的party,不准饮酒。

这天凌晨,我突然想到有一本书没有还,已经到期了,就开车去图书馆。路过“市中心”(几条街喽),看到灯火通明,路边站着全是学生,觉得略微有些奇怪。忽然有一个东西闪着火花从我车前飞过,我以为是烟花。等我开过这群人,突然听到后面的骚动声,回去看,见有白烟,人都在跑。出事了,我那唯恐天下不乱的神经兴奋起来,赶快停了车回去看。还没走几步,只闻到刺鼻的瓦斯味,眼泪刷得就要出来——原来刚才闪着火花的,不是烟花,是催泪瓦斯弹。

七八年再来一次,应验了!这次是为什么呢?

【待续】

分类:回忆,

要不要去火星住?

2011/05/03 3 条评论

过几天,我岳父岳母就要来了。这是他们第三次来美国。

和很多中国老人一样,他们一点也不喜欢美国。美国的生活,在他们看来太不方便了。比如走路这件事,不仅生活必须要求开车,而且人行道很稀缺,很多地方根本就没有考虑到还有人会走路这个事。又比如喝水,他们不可理解为什么美国人喝凉水,饮水喷泉只提供冷水。饮食上,不仅蔬菜品种太少,在他们看又不新鲜(在中国都是当天的菜或者活鱼活鸡);带他们去吃美国的餐馆,他们也觉得和中国菜比差几条街去了。二老一个不喜欢坐车(晕车),一个不喜欢空调(这和我一样),基本上哪里都去不了。上次来,是冬天,天天下雪,给他们郁闷坏了。美国有很多好的东西,可是这些东西都和他们似乎没有关系。如果不是妞,他们才不会来。

当年我奶奶从农村到我(父母)家来,也住不惯。她在农村的时候,连汽车都是稀罕物,第一次看到汽车,被吓了一跳,跌到稻田里。我奶奶为了我的出生,居然一个人坐火车出她一辈子没出过的远门,到了我们的居民区,却不知道怎么到我家:她是文盲,而且说没人听得懂的方言。我父母说,幸亏我这时大哭,我奶奶才寻声到我家。她在城里自然住不惯。后来她去世了,我父母要接我爷爷来城里住,我爷爷也不来。

我和妞妞妈说,天知道妞以后会住在什么地方。说不定,妞以后会作为移民先锋住到火星上去,叫我们去,我们去不去?我想,我肯定会怀念地球上的阳光,风,树木,不愿意住在那个重力都比地球小的地方(一不小心就会撞天花板)。不过,如果妞真需要我们(比如带孙子这种),那冥王星我也去了,火星算什么。什么叫父母?就是操不必要的心,(为孩子)去不想去的地方。

分类:回忆

洪水,洪水

2011/04/24 1条评论

昨天早上醒的时候,是在梦一个大洪水,在我们蚌埠。那浊水,几乎要扑过堤岸。许多人在等待船将自己渡过去。我不知发什么神经,要用手机拍照,就把船错了过去,又几乎跌进水里。我家的其他人,已经上了那船。

以前的另一个梦,是极大的洪水,到处都是塌陷,不知多少人,多少房屋落在水里。水势顺流而下,而水将到未到那时刻,使人极紧张。

我会做这梦,是91年和98年两次大水给我印象极深刻的缘故。特别是91年那次,千里平原,一片汪洋。6月、7月,雨下得太多,太大,数次,只一两个小时,回家就要趟齐腰深的水回去。连着下了几乎一个月,多少极大的树被泡倒。我看过许多现场照片,农村的田野,一片全是水,哪还有田地房屋。蚌埠全靠圈堤把水挡住。我们家的海拔是19米,堤内水的海拔最高是22米。我们家在河堤不远处,如果决堤了,那楼未必禁得住水排山倒海的力道,唯有一死。那年汛期,每天都要去看水,我的日记里有详细的水文记录。

2005年看美国新奥尔良飓风和洪水,只觉得可笑。那里像个救灾的样子?我们蚌埠以前每年到洪水季节,不管什么单位,青壮年都是要上大堤的。出了事,领导就要带头,党员就要带头;死,这些人就要先死。我看着美国工程兵团开直升机吊个水泥块,杯水车薪得往水里扔,一边本来该救灾的部队在伊拉克打仗,一边数万壮年劳力挤在体育馆拉屎(真的拉了一座山!)、强奸和被强奸;布什连下直升飞机都不敢。这个时候,觉得自己家乡的洪水,反倒没有这么可怕了。中国现在有些普世派,高唱逃跑光荣的,或者“草泥马祖国”的,我看下次决堤了,应该扔这群草包去堵大堤——就怕影响了环境卫生。

分类:回忆, 流水帐

看电影

2011/04/20 留下评论

小时候看电影,大多是学校包场。兴奋地等着,看银屏上人影晃动,便猜测,那是好人往这边走,坏人往那边走。待两边分配停当,片子便开始了。开始,往往放些动画或者纪录片,都是让人津津有味的,比如《三个和尚》。有次,看《国王和小鸟》,那坏国王会按按钮把某块方砖一翻,将不喜欢的人翻将下去。这我让我心悸很久,出来走路做两个防备:一,走路要沿着人行道的方砖的边沿走,不可走在一块正中;二,若带着伞,要把伞横着,一旦不幸,那至少可以支撑一会。万幸的是,我一直没有遇到那坏国王。

我稍年长的时候,一个坏叔叔带我去看电影,居然是恐怖片《黑楼孤魂》。若是现在,阅鬼无数的我必现场构思将那鬼杀死的九种方法。那时的法力还没有现在深厚,之后半年都不敢自己上厕所。晚上睡觉,不但被子要裹好,床边还要多放几本书,这样鬼来了,书里的英雄必出来救我。

回老家农村,看露天电影是最有趣的。接到通知某村放电影,我们便各自带上板凳和瓜子,打上手电,走到那村去。那路未必远,但有桥,有山,对是小孩的我,跟着手电的光,还是漫长而兴奋的。待到了那村,露天的某个空地早架起屏幕,熙熙攘攘的人们交谈着,不知何时就开始放映。播的,也无非是《岳云》,《杨家将》这些喜闻乐见的题材。放映中,亦断无不准交谈,不准磕瓜子这些繁文缛节。而后岳云的锤,长久成为我梦中的利器。

后来,电影院商业化了,再没有几分钱或一毛钱的票,便很少看。直到上了大学,突然发现有许多渠道可以廉价地看电影,便每每几个人同去,和农民工兄弟一起,挤在某不知名的黑屋。开始一两部,必是庸俗而无聊的,便有闲人高喊:“老板,换片”。老板需待喊上几遍,才换成我辈俗人目的所在的片子——这几乎成了一种仪式。考试后,则通宵达旦看片,以纪念还活着,或者压惊。“老板,换片”后来就成了一种我们善意地表达不满的方式,可以用在任何地方。

到了美国,居然有5美毛一场的过气电影可看,着实令人心喜。可惜,阅片无数之后,能让我愿意花5毛钱的电影都已经了了。这十年,去电影院看过的片子应该不超过十部。和妞妞妈只看过一部电影,《指环王3》;买的位置不好,仰了半天脖子,十分疲劳。妞妞妈说我睡着了,也许是,因为如果我睡着了,未必自己知道。后来,我每次提议看电影,妞妞妈都要拿这个嘲笑我叶公好龙。

妞出生前几天,我决定要犒赏一下自己,去看3D的《阿凡达》。家里其他人对这个题材都毫无兴趣,我自己去了。电影院很远,要开车30迈。特技不错,能把暴力拆迁的题材说圆,比国内的几大导演强多了(虽然还比不上《一个馒头引发的血案》)。反正这年头,认真你就输了。自那之后,再也没有去过电影院。

分类:电影, 回忆

意识流

2011/04/16 留下评论

难得居然睡不着,再起来说几句。

我很怀念去我们皖南老家的时候,路上的雾,雾里的山。

我小时候,10岁上下,我们家只有18平方米。我睡一个钢丝折叠床,自己居然一个屋,几平米,想是违章扩出来的(当然,当时没有这样去想过)。屋是石棉瓦,有点透光。若是下雨,淅淅沥沥,我常晚上躺在床上一个人听。这感觉很好,这么多年,一到下雨就怀念那声音。现在屋顶都厚,听不到这样的雨声。

我又常怀念更小的时候,星期天,阳光从窗子里进来,我父亲在拖地。窗外是菜场,嘈杂的人声。这一切构成我对星期天的印象。

那些年头,都还不会思考。一次,我父亲说,我们剥两个花生吧,我便坐在他身边看他剥,一、二,到第三个,我便说,你不是说只剥两个?那时候我大概才几岁,会数数。我的妞很快也会到这个年纪了。若干年以前,我去妞妞妈学校看她,她知道我爱看南方公园,就借了两盘DVD给我一个Surprise;我就乐呵呵地看了一下午。

自从会所谓的思考,便多了很多烦恼。每两三年,就大规模的烦恼。这一晃,就二十多年了。真是人类一思考,上帝就发笑。

从14岁开始,我就开始记日记,记到21、22岁,厚厚几十本子。 22岁之后到25岁,用电脑写,不再是日记了,陆陆续续也有几十万字。25岁以后,是网络时代,Homepage, BBS, Wiki, Blog, 换了很多地方,有些就丢了(比如msn space),大概也有几百篇各种类型的文字。(更兼我有数据控和历史收藏癖,过去13年所有的电子邮件都被我保存下来,总有几万封。)所有这些,都是不务正业,对考试、毕业、找工作,一点好处没有。这二十多年有文字可考的历史,如果有暇,好好看看,还是颇为有趣的。

我唯一不会回去看的,就是那些所谓的论文。这充分说明我不是做学问的料子。有时候觉得这纯粹是一种浪费,如同当年的政治课。不过什么不是浪费呢?

波士顿是很堵的(前几个月有篇《南方周末》的文章还在表扬波士顿的交通改造,我真想扇那ji者几个嘴巴子)。我要是早上9点开会,那一定要6点出门才能充分保证不迟到。如果下雪,就要5点出门(再扇,五指扇,齐连扇)。最痛苦的,是堵在路上一两小时后,内急,只看着前面的车纹丝不动,这真个叫度秒如年(那个南周ji者很幸运,这种时刻不在我身边)。这个时候,我的人生目的什么都没有了,就是上厕所,别的都是浪费。

某干年前,我读研究生的时候,大家一起谈论什么是幸福。有一人说,冬天他生病,自己一个人在租的屋子里,没有人知道,饥寒交迫,又想上厕所;可是厕所在很远的地方。终于,他下了决心,挣扎起来,走到那厕所,在释放的那一刻,他觉得是他人生最幸福的时刻。

我始终把这个例子记在心里。近年来,越发觉得这是最大的实话。

等妞妞长大了,我要和她讲所有这些故事。

分类:回忆

意大利印象

2011/04/14 留下评论

2006年我去了一趟意大利,参加ECAI(欧洲人工智能会议)。

首先是拿意大利签证。材料繁琐的很,什么邀请函,导师的信,论文复印件,收入证明,医疗保险证明,旅馆,机票行程,杂七杂八其他。我和PH(室友)一路开车到芝加哥领馆。意大利领馆清闲的很,就没什么生意。开门20分钟之后,签证官大叔才慢吞吞端着咖啡出来,拿我的材料悠然的翻着,腿翘在另一把椅子上。忽然他说,我不能给你签证。我急问为什,那大叔道,你银行里钱太少。可怜见的,我一个穷学生,能有一个月钱在银行就不错了,忙指出我的工资单、W2、学校的RA证明,道我是有稳定收入的,不至于在意大利要饭。大叔依然悠然地品着咖啡,只说不可以。我急在那里,也不肯走。这时出来另一个,似乎是头,把大叔叫进去,过会出来,把护照和我的材料扔出来,行了,给你了。

所以,第一次和意大利人打交道,我就发现意大利是个有趣的国家。

从德国飞越阿尔卑斯山,看到一望无际的红色屋顶,和“凯撒III”游戏里一样,就是意大利了。有人说,从瑞士到意大利过边界,50米内就能看到天壤之别。我一直好奇,以后一定要从地面走一遭。

到了米兰落地,感觉很亲切。意大利人爱花,阳台上全是五颜六色的植物,更兼以五颜六色的衣物,都是在美国看不到的 。米兰的街道边,垃圾出没,沿街的墙,贴满了极富表现力的广告纸或者涂鸦。尤其是我到了火车站,见摆小摊的,闹哄哄排队的、加塞的,广场上乱扔的,大巴士挤成一团的,象极了我亲爱的故乡,顿时产生极大好感。

我去买地铁票,手里攥着两个欧的硬币(或者纸币?记不清了),对着ATM上的意大利文发呆。一个年轻人霍然地过来,用英语问我去哪里,然后拿过我的硬币,扔了另一个硬币进去,给我一张一个欧的票,飘然而去。这个票并不是去我要去的地方,所以我现在一直保存着,提醒我意大利人民的好客和精明。

我坐火车去Trento(特伦蒂诺),本有许多可以说的事,可惜大多忘了,余下的,今天也没有空写。只是路上许多山,许多河,无边的葡萄园,极像我们皖南的风光(我们是茶园)。沿途的乡镇,也象极我们皖南的农村。天气暖和(和该死的法兰克福比),教堂与家禽时出,裤衩共鲜花一色。这一派农家乐,叫鸢飞戾天者,望峰息心;经纶世务者,窥谷忘反。

不过看到这里,我困惑了,为什么因为我银行钱少,就不可以让我来这旮旯呢?

我住一个青年旅馆,一天只要15欧。也很有趣,或者以后讲。有时差,睡不着,起来做早操,看着晨曦中的山影,然后逛菜市场,吃正宗的比萨饼。

我特别欣赏的,是意大利的姑娘们,不说别的,只说那身材,就是美国垃圾食品喂出来的丫头们不能比的。这让我着实开心了几天。回美国的时候,只看哪个登机口胖子多,那定是去美国的航班,绝不会错。

开会无事可讲。那小镇小得很,我带了双跑鞋从头跑到尾,有一个大湖,湛蓝湛蓝,甚是美丽,又象极我们皖南老家的水库。

回米兰,又坐火车。看到火车上也有涂鸦,有人横穿铁道,火车站厕所收费,又象极了我们县城的火车站。

意大利真是个好地方,也是个有趣的地方。但是为什么因为我银行钱少,就不可以让我来这旮旯呢?我好歹也是有城市户口的。

进阶阅读:Italy VS Europe (墙里看不到,看土豆版

分类:回忆, 旅游

地道战,地雷战

2011/04/13 2 条评论

妞妞妈总是批评我不是做学问的料,一,猴子屁股坐不住;二,脚踩西瓜皮。我特别赞同。论文才写了两段,又想到其他杂七杂八的事。

某段时间,我做的项目,是层层外包之后,源自军方的。其实军方的项目并不神秘,外包给学校的很多,大部分并不涉及机密。

项目开年会,专门讲反恐战争问题。介绍了很多伊拉克和阿富汗的事情,不涉密,但是具体内容我还是不讲为好。总之,我坐那里暗暗窃笑,想,这些事情,还用得到这么多PhD来研究,把大日本皇军当年剿八路的手册拿来翻译一下,绝对更有用。鬼子用汉奸,搞文化渗透,搞良民并屯,搞扫荡策略,我看电影学的,随便一点皮毛,21世纪了,居然现在有人拿来讲幻灯。有时候,我真想推荐《地道战》、《地雷战》给这帮人看看,又怕泄露了八路的机密。不过据说,塔利班现在把当年八路那一套用得纯熟,大概他们已经看过。参加这种会,我能吃就吃,能喝就喝,矿泉水喝一瓶扔一瓶,Buffet吃一个揣一个。民主自由的墙角,厚实的很呢。

分类:回忆, 流水帐

悼念我的书们

2011/04/13 1条评论

【写逻辑公式之余,意识流怀旧】

我在ISU的时候,买了很多书,图书馆淘汰下来的,大概有4000本,许多极好的,大部头、百科全书、全彩的。那纸质好的,犹如我们家妞的皮肤,著粉则太白,施朱则太赤。那原版的图鉴,试如柔荑,观如凝脂。所谓“书中自有颜如玉”,非是谓乎?

兼有古董,1835年的世界知识,满洲国的地图,大日本帝国的昆虫志。

一些不甚喜欢的或者贵的,我卖了。大部分,堆在车库里。离开Ames,我带不走全部,挑了大概1000多本运走,后来让人再寄我几百本。剩下的,竟没人要,全被人扔了。我常顿足惋惜这事。

这家里的千把本,都有足够的理由藏着,虽然搬过来后一直没有拆箱(除了几箱中文书)。快要有妞的时候,家里太小,只好把他们都送到朋友家的地下室。

我常怀念那些可怜的被我遗弃的书们,觉得有一种罪过。据说,人伤了什么就下辈子变什么。那我下辈子,大概要变一本书吧。

纪念我的外婆 [2005]

2011/04/12 留下评论

【前几天想到外婆说的几件事。今天翻到2005年外婆去世时写的一点东西,原来写在个人wiki(Net.Weblog.20050404),这里隐去了几个人的名字】

我的外婆1917年10月16日生于四川洪雅. 抗战时期和我外公在四川结婚, 住在綦江. 抗战胜利后, 回到上海金山外公旧居. 1952年, 随着治淮委员会的成立, 全家迁到蚌埠.

外婆是孤儿, 从小自谋生计. 没有上过学, 但非常好学, 自学读书写字. 爱读《古文观止》. 外婆做的一手好针线活. 这次回国, 她送我和[妞妞妈]一人一个小钱包, 用挂历纸做的, 非常精巧. 临终前, 外婆还念叨要把柜子里她做的两个枕头一个送我, 一个送我的表弟.

外婆50多岁时生大病, 从此注意保养, 食清淡, 生活有规律, 未再有大病, 至今还有很多黑发. 近年来身体逐渐衰弱, 但去年之前生活尚能自理. 近来卧床不起, 神智时好时坏. 寒假时(注:2005年初)和我说话, 有时思路也很清楚. 回想起来, 彷佛还坐在她床前, 抓住她的手; 她的手还很温暖, 也很光滑. 彷佛昨天的事, 却又晃如隔世.

我父母的信

鲍捷:你奶奶(注:我们方言外婆也叫“阿奶”)已于4月4日20:10在家逝世,终年89岁。奶奶这两天病情加重,整体昏睡,喂稀饭和水都很少能进食,也不像过去那样闹人。今天下午吃晚饭的时候,妈妈打电话给表姐,表姐来看她,她忽然醒来,并能讲话,还要求坐起来解小便,然后妈妈和阿姨给她换药,七点多钟阿姨还给她擦身,到8点钟左右安然入睡,8点10分停止呼吸,平静地离开人世。当晚已运送到殡仪馆,明天小姨夫将从福建赶回蚌埠,表弟、表妹明天也从合肥、芜湖赶回来,定于4月6日火化,并到平山公墓与外公合葬。我们要替你和[妞妞妈]送一个花篮。希望你们安心学习,家中一切有我们大家办理。

2005-04-04

分类:回忆, 旧文

外婆说的几件事

2011/04/08 1条评论

外婆已经驾鹤六年了。记得她说的几件事,零零散散的。

外婆是四川洪雅人。外婆说,从洪雅顺江而下,过乐山,可以见大佛。这让我做了很多从江上望大佛的梦。

外婆是孤儿,生活自然不好,身高只有1.4。她说给人做针线,睡在桌子上。

外婆记得四川军阀混战,刘湘和他侄儿打。

后来我外公内迁到四川抗战,就和我外婆结了婚。

外婆说,日本人要轰炸,骗民众说要放烟花,人聚多了就炸。小时候我相信这种说法,现在觉得,大概是以讹传讹的多。

抗战胜利,一家人回到上海,住现在的金山朱泾镇(2000年我去过,祖屋还在)。外婆说,解放军进城,早上开门才发现,都睡在街边上。

解放后,外婆参加学习班,扫了盲。外婆爱看《古文观止》,和我讲“郑伯克段于鄢”,“前赤壁赋”。谁说劳动人民没文化?

我很小的时候,和外婆住。一日,看外婆穿一件上面有很多字(想必是“寿”),比较光鲜的衣服,说这衣服象地主婆穿的(其实是说这衣服好看)。外婆很不高兴。

解放后风风雨雨,外婆养成了谨小慎微的习惯。她说,某人“生炉子”(方言,炉子点火),被风吹迷了眼,恼道,为什么刮东风不刮西风。被抓去,做反革命。

我上中学的时候爱乱说话。外婆总是叫我小声,说邻居听到会告的。

最后几年,外婆有些痴呆。我出国,和家里视频,外婆总要来看,说不好话,便鼓掌笑。

外婆用挂历纸做了一些纸钱包,给我们几个孙子辈一人一个。我一直好好保存着,留个纪念。

P.S. 另有一篇:[2005旧文]纪念我的外婆

分类:回忆

沾沾灵气

2011/04/06 留下评论

“干儿义孙拜盈门,妙语流传最断魂。强欲为儿无那老,捋须自叹不如孙。”这首诗讲明朝末年一个尚书顾秉谦,想认魏忠贤做爹,可惜自己年过七十,只好拉了自己儿子,求魏公公收做孙子。(“本欲拜依膝下,恐不喜此白须儿,故令稚子认孙。”)

最近几天炒“华国锋陵”的事。看了一下照片,俨然中山陵的规模。华老做了什么缺德事,犯得着修这么大个耻辱柱来恶心他。这事,纯粹是交城地方的土包子们想长脸。我20世纪末某一年去某地,吃饭,某个县委里人物酒酣耳热之际,极其得意地讲,某中央大人物的祖居在此(尽管人家几代人没回来过了),要带你们去,沾沾灵气。他们那县,挂了个横幅,“热烈庆祝(避讳词)同志当选(某高的吓死人的位置)”。别说那一个县,就是一个地区周围几个县,和人讲到,都有人兴奋不已。

这些人真是投错了胎,如果能穿越回明朝末年,有资格给魏公公当“白须儿”,那还真是祖坟冒青烟呢。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–

P.S. 其实对大人物崇拜,是人类本性。我去林肯纪念堂,脑子里就一个字“庙,庙,庙”。我也去过Abraham Lincoln Birthplace National Historical Park(林肯出生地国家历史公园),一样修成神庙的样子,有甬道,有享殿,把据说是林肯当年出生的小木屋给呵护起来。Mount Rushmore更是让四总统“托体同山阿”,绝对的宗教式建筑。


智学八卦: 记“郝”先生

2011/03/29 4 条评论

我在艾奥瓦州立大学的导师,这里称为“郝”老师。我有幸得到他6年的指点。这两天我们几个他的学生一起推荐他拿一个奖,要写写他的一些事迹,所以在这里顺带讲几件他的事。

我第一次见到郝先生,是2001年8月14日。记得这么清楚,因为印象十分深刻。我约了他在系里见面。待我怯生生地敲了门,门背后细细簌簌一阵声音,一个有点谢顶的脑袋从半开的门里探出来,带着些许歉意的笑容,道:“走,去对面谈”。

那一年,是郝先生在我们系的第十年,刚评上教授。教授的办公室,大体分为两类:适合人类居住的,其他的。郝先生努力了十年,办公室很不幸属于第二类,所以他不让我进去。否则,被The Art of Computer Programming或者Handbook of Artificial Intelligence之类的砖头绊倒事小,倘若我在刚出炉的申请书上留个脚印,或者在搬动办公室里第二把椅子(第一把椅子总是要坐人的)时增加了那几十磅打印稿的熵,岂不是误事?不过理解这一点,是后来的事。

郝先生的车,也是如此。我若搭他的车,须在车外等几分钟,待他把副座上,以及地板上散落的论文打印稿,拆或者没拆过的信,各种账单,还有天知道交没交过的停车罚单,一股脑扔到后座上去,才能进去。

先生有若干件衬衫,都是一个样子,一个颜色。这样万一有一天忘了换,并不至于被人察觉。倘若有一天换了一个颜色,必被人骚扰,要解释个中的原因。

遇到这样不拘小节的人,让我极为惊喜。我一贯以为,伟大的某某家,必然是心怀四海,不拘小节的。我一贯用这种标准严格要求自己,所以和郝先生顿成知己——至少我这样认为。

郝先生能评上终身教授,当然不是靠不拘小节。他练得一只生花妙笔,随便我们想什么庸俗的主意,倘若得他垂青,愿意润色,每每几个小时之后,一篇完全不同的文章便化蝶而出。倘若这主意不那么庸俗,先生愿意花几天来琢磨,了无滞碍,那真得是“我尝听师说一法,波上莲花水中月”方可以形容了。

先生爱用从句。我数过,我见过的最深的从句一共套了7层。大概先生本从天竺来,参透重重层层华藏庄严世界海,所以化递归入自然语言,浑如天成。

我和先生出去开会,常一起住,方便聊天。对腐朽的资本主义,垂死的帝国主义,彼此竟心心相通,颇多共识。未来是西方的,也是天朝和天竺的,归根结底还是是天朝和天竺的。有这个共识,能谈到两三点,也就不奇怪了。

倘若在一个地方开几天会,又不知道什么馆子好,先生就会带大家做深度优先搜索。比如往东,一直走到发现一个看得过去的馆子为止。第二天,便向南。以此类推,从未失手。

郝先生手下,现在人丁兴旺。又有了秘书, IT,一班后勤,现在他的办公室竟然有许多可以下脚的地方了。只是那带着些许歉意的笑容,始终在我心里印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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